各位領導、同志們:
我叫鄭強,是四川省綿陽市游仙區(qū)人武部部長。5月12日14點28分,我正準備去上班時,突然間地震發(fā)生了,大地轟鳴,房屋猛烈搖晃,我被重重地摔在地板上。災情就是命令!我一邊向軍分區(qū)領導請示,一邊迅速把民兵應急分隊組織起來。這時,電臺發(fā)布消息,汶川發(fā)生特大地震。我心里閃過一絲不祥預感,我的家鄉(xiāng)北川與汶川僅一山之隔,家中有36位親人住在北川縣城,他們現在怎么樣了?
我一遍遍撥打北川家人的手機,可全是盲音。正當我坐立不安時,接到了趕赴重災區(qū)北川救災的命令。我立即帶著民兵冒著小雨向北川挺進。一踏入縣城,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昔日美麗北川已是滿目瘡痍,慘不忍睹。這里離家中親人住的北川老縣城相隔很近,但我顧不得多想,迅速在上級指定區(qū)域展開搜救和轉運傷員。由于公路被巨石阻斷,轉運傷員只能在70多度的陡坡上進行。為了傷員安全,抬擔架往往是前面的人跪著往上挪,中間的半蹲著抬,后面的把擔架高高舉起,十幾個人才能抬動一個傷員。我們的膝蓋磨得鮮血淋漓,雙肘麻木得沒有知覺,但誰也沒有停下來的念頭。當我和民兵抬著一個重傷員正在泥濘的陡坡上艱難地爬行時,突發(fā)余震,巨石擦身滾下,參謀康賀衛(wèi)大喊一聲:“塌方了,快往右躲!”我和同伴剛往右一閃,一塊桌子般大的石頭砸了過去。我們撿回了一條命。面對這樣的危險,我和民兵們沒有退縮,硬是在亂石陡坡上開辟了一條生命通道,搶回了一個個群眾的生命。13日那天,我們就從廢墟里救出了150名群眾,轉運傷員200多人。
當我?guī)癖M入北川老縣城搜救時,得知許多親人房屋倒塌、生死不明。最讓我擔心的是我的姑媽。我從7歲開始就寄養(yǎng)在姑媽家,姑媽是我一生最重要的親人。初中畢業(yè)后,父母無力供我上高中,是姑媽每月從二十多元的工資里擠出五元錢支持我繼續(xù)讀書。她待我像親生兒子一樣,我對她有母親般的依戀。我結婚生子后,因為愛人工作忙,姑媽又幫我們把孩子帶到了10歲,是姑媽養(yǎng)育了我家兩代人。
我們羌族人生在大山、長在大山,有著山一樣的情懷,最重最講知恩圖報。姑媽家就住在鄰近的街道,此時此刻,我恨不得馬上就沖過去,把她一家救出來。但救災現場如戰(zhàn)場,面對群眾一雙雙求救的手,聽著廢墟里一陣陣呼救的聲音,我又怎么能離開啊。搶運傷員中,先后幾次路過姑媽家那條街,我一刻也不敢停留,害怕一停下來就再也挪不動腳步了。
完成指定的搜救任務后,我急忙跑到姑媽家的那片廢墟上。老人遺體已被消防隊員挖出,放在亂磚瓦礫上,身上穿的還是我去年出差時買的那件白底碎花襯衣,如今滿是血污。鄰居王大媽見到我哭著說:“孩子,前幾天聽你姑媽說你最近要回來,她還買了你最愛吃的老臘肉呢。”一旁的劉大爺也說:“你姑媽一手把你養(yǎng)大,聽說你昨天就回北川了,咋沒早些來呢!”
我半天說不出話來,腿一軟坐在地上,不相信這是真的。半個月前,姑媽還答應我等小孩考完大學,就搬到綿陽和我一起住。姑媽胃不好,我剛托人去成都買了特效藥,可現在把藥給誰呢。姑媽睡眠不好,愛人早早給老人準備了硬板床,可現在誰來住呢。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。姑媽走了,一句話也沒有留下。我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,用顫抖的手輕輕地把老人零亂的頭發(fā)一縷一縷地攏好,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衣服撫平,幫她擦干了嘴角的血跡。災情火急,沒有時間讓我悲傷。按照當地的風俗,我向老人磕了三個響頭,又急忙帶領民兵趕赴新的搜救現場。
5月14日下午4點半左右,我正在運送傷員,被曲山幼兒園的一位老師拉。骸班嵈蟾纾愕男≈秲亨嵣衅嫠懒恕钡任襾淼角接變簣@,看到了在廢墟上整整守候了兩天的弟媳。她頭發(fā)散亂,目光呆滯,眼睛紅腫,人一下老了許多,她緊緊地捏著與孩子的一張合影,呆呆地什么話也不說。我無言以對,輕輕地撫摸著侄兒奇奇的遺體,哽咽著說:“奇奇,大爸來遲了!”在我遇難的眾多親人中,侄兒鄭尚奇年齡最小,今年才4歲。地震發(fā)生的頭一個星期,他來我家,還一口一個“大爸、大爸”地叫我,調皮的他還用手摳我的腳板心,我們在沙發(fā)上笑成一團,我還答應下周帶他去吃肯德基,而如今,我永遠無法兌現自己的承諾了。
失去血脈相連的親人,無異于斷臂之痛。我只有不斷地去救人、救人,一刻也不讓自己停下來。在傷亡慘重的北川中學搜救時,我們拼命地用鎬挖、用鍬鏟,把手伸進瓦礫堆里刨,雙手被磨得鮮血直流,但早已忘記了疼痛。大家都只想快點、再快點,救人、救更多的人。當一名身穿校服、全身是血的男生,經過我們3個多小時努力從廢墟中救出時,他母親緊緊拉著我的手,泣不成聲地說:“今天是孩子十八歲生日,你們救了他,你們就是他的再生父母,是他的親人!”
不幸的消息接連傳來,我的哥哥、妹妹、姑父……14位親人已經確定遇難,其他15位親人下落不明。我一閉上眼,死難親人的音容笑貌就浮現在眼前,凄慘的呼救聲反復在耳畔回響,使我倍感傷痛與愧疚。加上晝夜不停地搜救,超負荷的體力消耗,我極度疲憊,發(fā)著低燒,還經常嘔吐,說實話真有些撐不住了。但想到每救出一個傷員,別人就少一份失去親人的痛苦;每一個受困的群眾得救,我就多了一個患難與共的親人,我又強打精神,始終堅持在救人的第一線。背著受傷的群眾,抬著重傷的傷員,仿佛背的就是我的姑媽,抬的就是我的親人。雖然這次歷史罕見的災難,使我失去了很多親人,但人民群眾就是我的親人!
謝謝大家。 |